李德明

    1974年4月最后一个星期六下午，太湖师范73（2）班学生小秦，写完一份大字报后，觉得完成任务了，显得十分轻松，就匆匆忙忙跑到汽车站，买了一张票，乘汽车回家。他家在望江县城防疫站。父亲老秦是站党支部书记。他一到家，妈妈喜笑颜开，连忙去包饺子 。老秦近来，被站里的的大字报不实之词，困扰得寝食不安。于是，拿起一瓶雷池大曲，自斟自酌起来。酒过三巡，老秦忽然问小秦： 
    “小儿，你们学校也有大字报吗？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

    “你写了吗?”

    “写了！”小秦战战兢兢地回答。

    “写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‘睁一只眼，闭一只眼······’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老秦不解地问。

    “正标题是'睁一只眼闭一只眼'，副标题是‘评班主任李德明老师是怎样教育学生不谈恋爱的。’”

    “李老师怎样教育的？快讲给我听听。”

    “李老师说：‘现在不准你们谈恋爱，谈了，犯错误会开除的。明年四月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因为七月就分配了。’我认为这是资产阶级教育方式。。。。。。”

    “畜生！”老秦气得七窍生烟。这位山东汉子，拿起筷子，向小秦头上直打，“谁叫你写李老师大字报！”

    小秦吓得抱头鼠窜，跑出门外，嘴里嘟噜着：“老爸，不写，班上要给我插白旗的！”

    小秦的妈妈正从厨房端来一盆饺子，见到老头打刚回家的小儿子，儿子跑了，忍不住心痛，埋怨老秦不该如此。

     ······

    1989年暑期，我受安徽教育学院函授部之聘，到望江给中文系函授生，讲中学语文教学法。当时望江县城的太师校友郭华平、盛利、虞洁霞、小廖、小韩、小秦等，在县委招待所请了我。第二天中午，小秦在雷池小吃餐店，执意又请我吃了一餐。作陪的有郭华平和小韩。席间，小秦诚恳地向我叙述了文章开头所写的真实故事，并向我表示歉意。我听了，哈哈大笑，“没想到是你这个老实头写的。十五年了，看来，你一直当作包袱驼着，从今天起放下吧。”我又问:“那天晚上吃了饺子吗？”小秦说：“吃了。半夜才敢回家，妈妈留的。”

    回想1974年4月，小秦写的那张大字报，可热闹呐。首先，大字报一写出，班上签名的人，可踊跃了，三分之二的人都签了名。再者，大字报一贴出，观看的人，更是围得水泄不通。我当时还不知道大字报是写我的，也凑上去看。旁边站着教委刘先榜同志，他看完大字报不满地对我说：“李老师，你以后两只眼睁大大的！”我感到很尴尬，满脸通红。

    这些学生年龄都偏大。大男大女整天在一起学习，耳鬓厮摩，素手相碰，溅起爱情火花，实属正常现象。可是，当时纪律严厉，出了问题，往往要劝退，实际是开除。因此，作为班主任，不能不对学生负责。我说的是真心话，学生却作片面的理解。我确实有苦说不出。不过，大字报内容没有夸大，所以，我一直没有打听大字报的作者是谁。小秦，毕竟是一位诚实的同学。现在他向我说了，我并没有责怪他。那时形势就是如此，何况班上还搞插红旗拔白旗呢。

    其实，当时搞批林批孔，学生已厌烦了。老实学生不会编造，就写别的，敷衍塞责。小秦就属于这种学生。而大多数学生，也希望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，让枯燥的生活，增加一些趣味。小秦的大字报，正应运而生。所以，大家都争着看。它把批林批孔引向“斜”路，因此，我更没有必要责备他们。我倒觉得：文革期间，写老师大字报的学生千千万万，有几个像小秦那样，多年后还能主动向老师赔礼道歉呢？我看不多。虽然老子打儿子不对，但，文革期间，写老师大字报的学生，他们的家长千千万万，有几个能像老秦那样，严厉斥责自己的孩子呢？我看也不多。